圣诞节晚上,8点15分,从Shuttle 下来的时候,我一时认不出Caltech建筑群的轮廓,只看见天上的月亮透过云层和污染晕成一团,如那颗固执着不肯消肿的青春痘,云在高的天空,能看见一棱一棱的起伏。叹一口气。
今天加州没有阳光。把公寓的空调开大,依然是清冷。过去一周New Mexico 之行在暖气的轰鸣声中慢慢由Past 发酵成Memory,一些场景庞大清晰充满房间,另一些却已经有了代远年湮的烟尘感。我想我还是应该公平对待每一场回忆,而最好的方法对我来说,莫过于用文字加以记录,笨拙,谦卑而感恩。
我们在12月19号清晨坐Southwest的飞机到El Paso,开始行程7天6夜纵贯新墨西哥州的旅行。同行5人,馥菱和她从德国来的同学毓清(简称香蕉),衡欣,馨莹,和我。
Day1: Los Angeles ->El Paso -> Silver City
El Paso 是Texas境内位于Texas, New Mexico 和Mexico三地边界的小城。来到这里是因为衡欣的两大心愿:第一是看墨西哥边境,第二是找Kill Bill里面Uma Thurman婚礼的教堂。 经机场KFC妇女的指点,我们来到Bridge of United States, 分割墨西哥和美国的大桥,从一片荒芜的公园草地远远地照了桥上的”Mexico”大字,算是完成了衡欣的一个愿望。这一小片叫Chamizal的公园曾经是两个国家之间领土争端的见证,如今成了展览,卖纪念品和夏天露天跳舞的地方。是的,我们看到的边境,并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苍凉壮阔,我们蹲在高速边照相,并买了卡片和贴画。
虽然Chamizal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很好心地帮我们找,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个Chapel 到底在哪儿,事实很可能是,根本不存在这么个教堂,只是El Paso这个有遗世感的地名被借用了一下而已。总之,你可以想象一下,就是这个一片沙漠之中的小城,是新娘在平静眼神中燃起的怒火,Bill风沙中笛声的迷离,Budd白色牛仔帽的忏悔和挣扎,当然,还有Uma在一蛇杀两人后绝尘而去的场景发生地。人口50万,教堂遍地。
我们开去附近的Franklin Mountain,坐缆车到山顶,这里是El Paso 的最高峰,向东,西,南分别能俯瞰Texas, New Mexico 和Mexico的平原和Mesa。在山顶时正当日落,太阳之西,国境之南,就是此时此地的景象了吧。
Silver City是我们当晚落脚的小城。据开缆车的墨西哥小伙介绍,是一个非常fancy and exciting 的地方。开到时晚上8点,街上小店的橱窗里亮着圣诞节的彩灯,但是看不到一个人影。我们的旅店叫The Palace,不是富华皇宫大酒店,而是一个家庭小店,但是看起来已经是当地最大规模的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Wendy’s吃了晚餐。很冷。赶紧回来就睡觉了。旅游指南说这里是”one of America’s 11 most retireable towns”。第二天我们在夜里被遗弃的街上找到了小酒店,画廊,礼品店,还有我觉得一路最好吃的clam taco.
衡欣的右眼在吃一天速食和睡睡袋之后无名红肿起来,他将带着大小眼开车,拍照和拒绝拍照数天。
Day 2: Silver City -> Gila Cliff (missed) -> Catwalk hiking ->Silver City -> Albuquerque
出发去找Gila Cliff , Anasazi 土著印地安居民遗址的时候,我们错拐到一个叫Gila的小村,受热情的邮局阿姨指点,转去爬她口中”breath taking”的附近一个叫Cat Walk的Trail. Trail还不错,有粉红石头,黄叶,白雪和流水,有点像北京的黑龙潭。从她和缆车小伙的话中,我们总结出当地人对于风景的经验往往有误导性,她和她八大姨家之间的一个小山沟可以被看成世上最美的地方。
回来还得从Silver City 走,路上经过Bill Evans Lake, 我们揣测它和爵士钢琴手的关系,绕道去看,看到了一个湖和在湖里游泳淹死的一个二十岁男孩的十字架。
到Albuquerque要在双向两条车道的高速上开很久,馨莹向我演示在这种车道上超车的技巧。不幸超速被开罚单。忘掉这个不幸,我觉得对不用开车的人来说,晚上穿过没有一点灯光的原野,看到头顶星星疏落,冷而清亮,是一件难得的经验。孤单和自由结伴而来的感受吧。
Day 3: Albuquerque Museums -> Sky city (missed) -> Gallop -> Grants
我们从住的梦宫旅店(Casas De Suenos)走一走,就到了 Albuquerque的博物馆区,这里有馨莹梦寐中的恐龙博物馆(结果没有那么surprising :P )。馥菱的驾照过期,去办了一个新墨西哥州的驾照。
中午在Church Street Café 吃饭,这里据介绍是Road #66沿路一个著名的闹鬼的餐厅。原来的老处女主人卖掉了房子,死后也不肯离开这里,经常自说自话,并和客人开一些飞丢钥匙之类的玩笑,我们注意看紧钱包。我找不到钥匙一时紧张,还好想起来走时放在家里了。
Albuquerque是这样的城市,粗看灰灰的没什么好玩,在街上走一走你就会想再逛逛,再逛一逛就会想呆下来了,所谓“总有宝藏在下一个街角”的地方。因为这样等我们到下一站Sky city 的时候已经误了人家最后一趟上山顶的车。
要开去Grants住旅馆还有点早,我们在地图和旅游书上找找,决定绕去一个叫Gallop的城市看看,那里被称为”Capital of Indians”。因为在荒野离开了很久,我们对Capital抱着无限的期待。开始下雪,街上空无一人,听到小提琴的声音。
我们循着小提琴找到一家小咖啡店。开始一个帅小伙弹吉他,后来几个可爱的老头一首接一首地唱乡村歌曲,小提琴,吉他,曼陀铃和口琴。在我的怂恿下(“看谁能进咖啡馆先和一个陌生人hook up”),馨莹走去一对男女的桌上跟人家聊天,结果把女的气跑了。我们笑她或许搅了人家的浪漫故事。男的倒是很和善,不过一会儿聊一聊撩起大衣给我们看他的手枪,说这儿谁都带枪,不过你们不用怕,我可以保护你们。吓得我们落荒而逃。8点多,人就渐渐散了,我们出门,老先生们把”Bye~Bye~”唱得很响。馥菱顺道花三块钱把她喝咖啡的杯子买了回来。
Day 4: Grants -> Sky city again -> Chaco -> Los Alamos
因为昨天喝的5杯咖啡,半瓶啤酒,临睡前吃的泡面和香肠,我终于不得安生,半夜起来大吐。早起去看昨天误了的Sky City, 反而格外清醒。
Sky City是建在一整块大岩石上的Acoma Indians保留地,至今还有30户人家按照原始的印地部落生活方式居住。给我们当导游的Dale是一位骄傲自尊的印地安妇女,家中最小的女儿和相传三代的继承人。我要选一节来专门写她和她的族人的故事。那里的天空太蓝,蓝到无法让人消化。
从sky city 开车去Chaco时有点赶,我们忘了加油。下了高速开进公园的野路后油开始告急,是被白雪覆盖的沙漠中的土路,结的冰上盖一层松松的雪,手机没有信号,越过了几个小坡后前面还是笔直的一条雪路,看不到尽头,而轮胎印越来越少。大家都有些紧张,特别是我们的车在一次左转下坡打滑差点失去控制之后。还好馨莹的Verizon在几个地方陆陆续续地通着,我们跟公园的人有联络到,他们答应如果真的没油了他们会送几升来。这真可以给Verizon做最好的广告素材了。
千辛万苦达到之后,我真有要拥抱开车的衡欣和指路的馥菱的感动。而Pueblo 遗址的景象果然没有令人失望。我们看了Pueblo Bonito和Chetro Ketl。照相,照相,照相。
当晚住的Los Alamos山上的Adobe Pine Inn真的可称breathtaking,是主妇的设计,主人自己盖的红土房,每一寸空间都被精妙地利用到,古朴的印地安艺术品既有当装饰又有当用具,却消融了那些神秘感,全变成温暖安详。还有依房屋的空间挖的一个小小的室内游泳池,冰天雪地之中被绿色植物簇拥着。那天晚上雪很厚,星星很亮。
Day 5: Los Alamos -> Jemez -> Bandelier -> Los Alamos Museums -> Santa Fe
天气预报说下午又要开始下雪,所以我们安排上午去看附近的Jemez和Bandelier National monuments,这两处都是印第安人的居住部落遗址,分别在4号公路Los Alamos的东西。看过昨天的Chaco之后,Jemez没有那么让人激动,5, 6 百年前的建筑遗迹在结构、规模和工艺上都远不如1千多年前的Chaco精妙复杂,而在同样的年代,我们的祖先已经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了。有趣的事,在这一块广袤的平原上,相隔数十哩的Mesa之间,可以在相近年代孕育出几个不同文明,自生自灭,互不干扰,文化没有继承性。这一定是一个让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费脑筋的题目。
但是我要说的是,从Los Alamos沿4号开到Jemez Momument的一段公路是我们一路开来风景最漂亮的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旁松林静静排列,远处的雪山被云层簇拥到天际,带上不真实的色彩。我们后来在O’Keeffe博物馆看到她画的landscapes,似乎是用画笔把那些在无言中歌曲的山的线条从天边拉了下来。诗人说:“多么好啊,经过长期的深思熟虑 / 终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这就是那些个一眼望去,“多么好啊”冲到喉咙的瞬间。因为那些被神明的宁静辉照的瞬间,我想我会终于消解了所有的任性和戾气,只是心怀感恩。
我们在路上还看到一大片平地,一尘不染地被白雪覆盖,猜是个大湖,还特地停下来拍照。后来才知道歪打正着,这就是被好几个当地人推荐值得一看的Valle Grande, 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口。而一百多万年这里的两次喷发,形成了我们下面要看的Bandelier的Mesa 和 Cliff. Good warm-up.
Bandelier National Monument的Pueblo 遗址要更有名也壮观许多。Bandelier 遗址是以Adolph Bandelier, 第一位到这里来研究印地安文化的人类学家命名的。他在中年放弃了商人身份,徒步穿越新墨西哥州的土地,一点一点挖掘和保存印地安文化。馨莹觉得印地安文化没有那么先进,所以并没有让她很震撼或感动。我想一下,觉得从技术角度去考量,或许如此,但是一种文化就如同生命一样,很多时候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美和力量,形式的简陋或者精致倒在其次,所以让一些有缘人痴迷沉醉吧。这里位处Frijoles Canyon,地貌特殊,是被岩浆冲出的两片峭壁中的一片平地。Tyuonyi居民在600多年前在这里盖了巨大的圆形Pueblo,由广场,大的Kiva,和数百个小房间组成。在两边的岩石上,他们把山洞凿平整,变成一个个房间,可以架梯子爬上去。还有依着山岩盖加了木头房梁的Long House,和一些依稀可辨的壁画。
下午回Los Alamos,著名的原子弹试验室所在地,雪域中的神秘之城,对Caltech的nerds来说应该是心目中的圣地了吧。我们在大雪压下来之前找到一个叫China Moon的中餐馆吃Buffet,快填饱的时候才觉得其实没那么好吃。然后去看著名的科学博物馆。冷天吃太饱,大家似乎都有些意兴姗然。开去Santa Fe,一路无话。
Day 6: Santa Fe
终于来到了Georgia O’Keeffe,那个以画花著名的女人的博物馆,也是馥菱和香蕉此行的原动力。我只看过她的一些花和抽象画,她画里的颜色常常让人眼睛一亮,但是蕴含着某种不安、拘谨和和平下的危险气息。有人在GPS系馆二楼女厕所的休息室里贴了一墙她的花,第一次走进去时我看到头晕,觉得闯进了性器官解剖间一样。她后来在新墨西哥州定居,画低低的压着地平线上升的云,花和牛头骨放在一起,线条古朴的陶屋,和像花一样开放的山脉,我总觉得她那时候内心自由而平和。
同时展出的画家中一位叫Arthur Dove的我也很喜欢,大块颜色被意想不到地组合起来,活活泼泼不拘一格,他用青和白的缠绕画瀑布流下石头,嫩黄被蓝绿交错是月亮和男人的对峙拥抱,还有一辆煤罐车,只是黑黑的一块,却开得像要飞出路去一样地快活。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内心天真温柔、充满欢喜和感动的人。
大家买了很多Poster和卡片,我担心我们家以后一段时间内墙上都变成O’Keeffe主题了。
我们还看了Museum of Fine Arts, so so;Governor’s house, 规模小小,可见是勤政爱民的好官;上到Museum Hill 去看International Folk Arts Museum,后悔应该不看别的先来这里,可是只剩半个小时了。值得一提的是Atomic Grill的Terrain Burger,意外好吃,可能秘诀是要求加蘑菇,虽然这间店有点黑,加个蘑菇加个Cheese都要另加5毛,连chips and salsa都要钱。但我吃到晚上都没再饿,物有所值。
是圣诞夜,著名的Canyon Road上每一家画廊都张灯结彩地开着,街道被一个个排起来的牛皮纸袋点缀,里面灌沙子和点蜡烛,叫做”Illuminant”,要用家里最陈旧的牛皮纸来做,是西班牙传统中用来乞福的。我们在Canyon Rd上来回走动,核心活动似乎是寻找厕所和相互找来找去。旅游指南说:过Canyon Rd要小心你的信用卡。这对我们并不适用,因为这里的每一件作品都可以至少刷暴我的信用卡,也就用不着担心了。从窗户外拍在人群中安静的画,透过白桦树的干子拍遥远的月亮,有一点寂寞。
我们在La Fonda 吃华而不实的晚餐,喝酒。今天没人醉。
大家都因为寒冷和开车有点累,只有我这个无事人,继续保持高昂的兴致要去看午夜Cathedral at St. Francisco 的圣诞弥撒,也只是心血来潮,白天被夕阳斜光中大教堂的雄伟湛美震慑,觉得不应错过这个著名庆典。或许会专门再来写一篇吧。
Day7: Santa Fe -> Native Indian villages -> Albuquerque -> Los Angeles
本来今天的行程是要开更上北,参观著名的Tao’s居留地。对我来说,这个名字有点寻根的意味。因为天气不好,怕形成紧张赶不上晚上的飞机,改成去看附近印地安居民的Native Dance,庆祝圣诞节的专门活动,因为他们大多也被殖民者同化,是天主教徒。
我们去看了两个村的舞蹈,如果我没有记错,第一个地方叫Cochiti,第二个是Santo Domingo,都是公牛舞,第二个更大,那个村是今天美国最大的印地安原始居民部落。我冒着生命危险,违反他们的禁令,偷拍到几张效果差强人意的照片。下次来写一篇公牛舞的配照片吧。
回去Albuquerque的路上坐了Sandia Peak的缆车,是全世界最长的缆车,把人拉到一万多英尺的山上滑雪的。我们坐了个来回,在山顶High Finance Restaurant吃了漫长的午餐。值得一提的是我在等车时候太饿买的Cheese Cake,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绵密而不腻,不过也可能是太饿了。
回到Los Angeles,满城灯火分外遥远寂寞。旅行圆满结束了。
(本来打算写一个简单的itinerary再来写几个专题的,结果一下写太长,不知道下面的有没有力气写。大家先将就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