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December 30, 2004

The Pueblo Journey – Pictures



国境之南

那时候,我们还一意地相信,国境之南,是流着蜜和奶的伽南地。
这是在Chamizal公园,关于国境的浪漫幻想被打消,我们背后是墨西哥不可知的平原。

太阳之西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El Paso Mt. Franklin的山顶冷得透心。我想每一处山峦的日落都是不同的,所以固执地要等到最后一丝光芒消失。
西伯利亚平原上追赶落日的绝望,这里只是口鼻间呼出的一口白气。其实太阳之西,就是太阳之西。

银城出发

从Palace Hotel出发,车还是干净的,大家的笑容都是新的。

在路上



“我们穿着新棉袄,天空树林和沙洲,挺起了胸膛向前走,哎嗨嗨别害怕”

天空之城

巨大岩石上的城市,Acoma居民按照他们的祖先在800年前的样子生活。
往上看,天空很近,像当年一样蓝,白云也像从前一样不受拘束。

Chacoan

圆形在印地安石屋建筑中似乎有特殊意义。Kiva都是圆形,他们从事祭祀活动和宗教集会的地方。

远处的白云像凤凰从废墟中涅磐。还没有开花就已经凋零的文化。

Bonita 背后长长的山墙。1000年前的阳光,和现代人的践踏。

Jemez

长方形的天主教堂遗迹,受西班牙殖民影响已著。

O'Keeffe Museum门口

Santa Fe的早晨让人想念北京,那个在白雪覆盖下变成北平的地方。空气清冷,阳光斑驳。

Sunday, December 26, 2004

The Pueblo Journey – Itinerary

圣诞节晚上,8点15分,从Shuttle 下来的时候,我一时认不出Caltech建筑群的轮廓,只看见天上的月亮透过云层和污染晕成一团,如那颗固执着不肯消肿的青春痘,云在高的天空,能看见一棱一棱的起伏。叹一口气。

今天加州没有阳光。把公寓的空调开大,依然是清冷。过去一周New Mexico 之行在暖气的轰鸣声中慢慢由Past 发酵成Memory,一些场景庞大清晰充满房间,另一些却已经有了代远年湮的烟尘感。我想我还是应该公平对待每一场回忆,而最好的方法对我来说,莫过于用文字加以记录,笨拙,谦卑而感恩。

我们在12月19号清晨坐Southwest的飞机到El Paso,开始行程7天6夜纵贯新墨西哥州的旅行。同行5人,馥菱和她从德国来的同学毓清(简称香蕉),衡欣,馨莹,和我。

Day1: Los Angeles ->El Paso -> Silver City

El Paso 是Texas境内位于Texas, New Mexico 和Mexico三地边界的小城。来到这里是因为衡欣的两大心愿:第一是看墨西哥边境,第二是找Kill Bill里面Uma Thurman婚礼的教堂。 经机场KFC妇女的指点,我们来到Bridge of United States, 分割墨西哥和美国的大桥,从一片荒芜的公园草地远远地照了桥上的”Mexico”大字,算是完成了衡欣的一个愿望。这一小片叫Chamizal的公园曾经是两个国家之间领土争端的见证,如今成了展览,卖纪念品和夏天露天跳舞的地方。是的,我们看到的边境,并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苍凉壮阔,我们蹲在高速边照相,并买了卡片和贴画。

虽然Chamizal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很好心地帮我们找,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个Chapel 到底在哪儿,事实很可能是,根本不存在这么个教堂,只是El Paso这个有遗世感的地名被借用了一下而已。总之,你可以想象一下,就是这个一片沙漠之中的小城,是新娘在平静眼神中燃起的怒火,Bill风沙中笛声的迷离,Budd白色牛仔帽的忏悔和挣扎,当然,还有Uma在一蛇杀两人后绝尘而去的场景发生地。人口50万,教堂遍地。

我们开去附近的Franklin Mountain,坐缆车到山顶,这里是El Paso 的最高峰,向东,西,南分别能俯瞰Texas, New Mexico 和Mexico的平原和Mesa。在山顶时正当日落,太阳之西,国境之南,就是此时此地的景象了吧。

Silver City是我们当晚落脚的小城。据开缆车的墨西哥小伙介绍,是一个非常fancy and exciting 的地方。开到时晚上8点,街上小店的橱窗里亮着圣诞节的彩灯,但是看不到一个人影。我们的旅店叫The Palace,不是富华皇宫大酒店,而是一个家庭小店,但是看起来已经是当地最大规模的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Wendy’s吃了晚餐。很冷。赶紧回来就睡觉了。旅游指南说这里是”one of America’s 11 most retireable towns”。第二天我们在夜里被遗弃的街上找到了小酒店,画廊,礼品店,还有我觉得一路最好吃的clam taco.

衡欣的右眼在吃一天速食和睡睡袋之后无名红肿起来,他将带着大小眼开车,拍照和拒绝拍照数天。

Day 2: Silver City -> Gila Cliff (missed) -> Catwalk hiking ->Silver City -> Albuquerque

出发去找Gila Cliff , Anasazi 土著印地安居民遗址的时候,我们错拐到一个叫Gila的小村,受热情的邮局阿姨指点,转去爬她口中”breath taking”的附近一个叫Cat Walk的Trail. Trail还不错,有粉红石头,黄叶,白雪和流水,有点像北京的黑龙潭。从她和缆车小伙的话中,我们总结出当地人对于风景的经验往往有误导性,她和她八大姨家之间的一个小山沟可以被看成世上最美的地方。

回来还得从Silver City 走,路上经过Bill Evans Lake, 我们揣测它和爵士钢琴手的关系,绕道去看,看到了一个湖和在湖里游泳淹死的一个二十岁男孩的十字架。

到Albuquerque要在双向两条车道的高速上开很久,馨莹向我演示在这种车道上超车的技巧。不幸超速被开罚单。忘掉这个不幸,我觉得对不用开车的人来说,晚上穿过没有一点灯光的原野,看到头顶星星疏落,冷而清亮,是一件难得的经验。孤单和自由结伴而来的感受吧。

Day 3: Albuquerque Museums -> Sky city (missed) -> Gallop -> Grants

我们从住的梦宫旅店(Casas De Suenos)走一走,就到了 Albuquerque的博物馆区,这里有馨莹梦寐中的恐龙博物馆(结果没有那么surprising :P )。馥菱的驾照过期,去办了一个新墨西哥州的驾照。

中午在Church Street Café 吃饭,这里据介绍是Road #66沿路一个著名的闹鬼的餐厅。原来的老处女主人卖掉了房子,死后也不肯离开这里,经常自说自话,并和客人开一些飞丢钥匙之类的玩笑,我们注意看紧钱包。我找不到钥匙一时紧张,还好想起来走时放在家里了。

Albuquerque是这样的城市,粗看灰灰的没什么好玩,在街上走一走你就会想再逛逛,再逛一逛就会想呆下来了,所谓“总有宝藏在下一个街角”的地方。因为这样等我们到下一站Sky city 的时候已经误了人家最后一趟上山顶的车。

要开去Grants住旅馆还有点早,我们在地图和旅游书上找找,决定绕去一个叫Gallop的城市看看,那里被称为”Capital of Indians”。因为在荒野离开了很久,我们对Capital抱着无限的期待。开始下雪,街上空无一人,听到小提琴的声音。

我们循着小提琴找到一家小咖啡店。开始一个帅小伙弹吉他,后来几个可爱的老头一首接一首地唱乡村歌曲,小提琴,吉他,曼陀铃和口琴。在我的怂恿下(“看谁能进咖啡馆先和一个陌生人hook up”),馨莹走去一对男女的桌上跟人家聊天,结果把女的气跑了。我们笑她或许搅了人家的浪漫故事。男的倒是很和善,不过一会儿聊一聊撩起大衣给我们看他的手枪,说这儿谁都带枪,不过你们不用怕,我可以保护你们。吓得我们落荒而逃。8点多,人就渐渐散了,我们出门,老先生们把”Bye~Bye~”唱得很响。馥菱顺道花三块钱把她喝咖啡的杯子买了回来。


Day 4: Grants -> Sky city again -> Chaco -> Los Alamos

因为昨天喝的5杯咖啡,半瓶啤酒,临睡前吃的泡面和香肠,我终于不得安生,半夜起来大吐。早起去看昨天误了的Sky City, 反而格外清醒。

Sky City是建在一整块大岩石上的Acoma Indians保留地,至今还有30户人家按照原始的印地部落生活方式居住。给我们当导游的Dale是一位骄傲自尊的印地安妇女,家中最小的女儿和相传三代的继承人。我要选一节来专门写她和她的族人的故事。那里的天空太蓝,蓝到无法让人消化。

从sky city 开车去Chaco时有点赶,我们忘了加油。下了高速开进公园的野路后油开始告急,是被白雪覆盖的沙漠中的土路,结的冰上盖一层松松的雪,手机没有信号,越过了几个小坡后前面还是笔直的一条雪路,看不到尽头,而轮胎印越来越少。大家都有些紧张,特别是我们的车在一次左转下坡打滑差点失去控制之后。还好馨莹的Verizon在几个地方陆陆续续地通着,我们跟公园的人有联络到,他们答应如果真的没油了他们会送几升来。这真可以给Verizon做最好的广告素材了。

千辛万苦达到之后,我真有要拥抱开车的衡欣和指路的馥菱的感动。而Pueblo 遗址的景象果然没有令人失望。我们看了Pueblo Bonito和Chetro Ketl。照相,照相,照相。

当晚住的Los Alamos山上的Adobe Pine Inn真的可称breathtaking,是主妇的设计,主人自己盖的红土房,每一寸空间都被精妙地利用到,古朴的印地安艺术品既有当装饰又有当用具,却消融了那些神秘感,全变成温暖安详。还有依房屋的空间挖的一个小小的室内游泳池,冰天雪地之中被绿色植物簇拥着。那天晚上雪很厚,星星很亮。

Day 5: Los Alamos -> Jemez -> Bandelier -> Los Alamos Museums -> Santa Fe

天气预报说下午又要开始下雪,所以我们安排上午去看附近的Jemez和Bandelier National monuments,这两处都是印第安人的居住部落遗址,分别在4号公路Los Alamos的东西。看过昨天的Chaco之后,Jemez没有那么让人激动,5, 6 百年前的建筑遗迹在结构、规模和工艺上都远不如1千多年前的Chaco精妙复杂,而在同样的年代,我们的祖先已经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了。有趣的事,在这一块广袤的平原上,相隔数十哩的Mesa之间,可以在相近年代孕育出几个不同文明,自生自灭,互不干扰,文化没有继承性。这一定是一个让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费脑筋的题目。

但是我要说的是,从Los Alamos沿4号开到Jemez Momument的一段公路是我们一路开来风景最漂亮的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旁松林静静排列,远处的雪山被云层簇拥到天际,带上不真实的色彩。我们后来在O’Keeffe博物馆看到她画的landscapes,似乎是用画笔把那些在无言中歌曲的山的线条从天边拉了下来。诗人说:“多么好啊,经过长期的深思熟虑 / 终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这就是那些个一眼望去,“多么好啊”冲到喉咙的瞬间。因为那些被神明的宁静辉照的瞬间,我想我会终于消解了所有的任性和戾气,只是心怀感恩。

我们在路上还看到一大片平地,一尘不染地被白雪覆盖,猜是个大湖,还特地停下来拍照。后来才知道歪打正着,这就是被好几个当地人推荐值得一看的Valle Grande, 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口。而一百多万年这里的两次喷发,形成了我们下面要看的Bandelier的Mesa 和 Cliff. Good warm-up.

Bandelier National Monument的Pueblo 遗址要更有名也壮观许多。Bandelier 遗址是以Adolph Bandelier, 第一位到这里来研究印地安文化的人类学家命名的。他在中年放弃了商人身份,徒步穿越新墨西哥州的土地,一点一点挖掘和保存印地安文化。馨莹觉得印地安文化没有那么先进,所以并没有让她很震撼或感动。我想一下,觉得从技术角度去考量,或许如此,但是一种文化就如同生命一样,很多时候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美和力量,形式的简陋或者精致倒在其次,所以让一些有缘人痴迷沉醉吧。这里位处Frijoles Canyon,地貌特殊,是被岩浆冲出的两片峭壁中的一片平地。Tyuonyi居民在600多年前在这里盖了巨大的圆形Pueblo,由广场,大的Kiva,和数百个小房间组成。在两边的岩石上,他们把山洞凿平整,变成一个个房间,可以架梯子爬上去。还有依着山岩盖加了木头房梁的Long House,和一些依稀可辨的壁画。

下午回Los Alamos,著名的原子弹试验室所在地,雪域中的神秘之城,对Caltech的nerds来说应该是心目中的圣地了吧。我们在大雪压下来之前找到一个叫China Moon的中餐馆吃Buffet,快填饱的时候才觉得其实没那么好吃。然后去看著名的科学博物馆。冷天吃太饱,大家似乎都有些意兴姗然。开去Santa Fe,一路无话。

Day 6: Santa Fe

终于来到了Georgia O’Keeffe,那个以画花著名的女人的博物馆,也是馥菱和香蕉此行的原动力。我只看过她的一些花和抽象画,她画里的颜色常常让人眼睛一亮,但是蕴含着某种不安、拘谨和和平下的危险气息。有人在GPS系馆二楼女厕所的休息室里贴了一墙她的花,第一次走进去时我看到头晕,觉得闯进了性器官解剖间一样。她后来在新墨西哥州定居,画低低的压着地平线上升的云,花和牛头骨放在一起,线条古朴的陶屋,和像花一样开放的山脉,我总觉得她那时候内心自由而平和。
同时展出的画家中一位叫Arthur Dove的我也很喜欢,大块颜色被意想不到地组合起来,活活泼泼不拘一格,他用青和白的缠绕画瀑布流下石头,嫩黄被蓝绿交错是月亮和男人的对峙拥抱,还有一辆煤罐车,只是黑黑的一块,却开得像要飞出路去一样地快活。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内心天真温柔、充满欢喜和感动的人。

大家买了很多Poster和卡片,我担心我们家以后一段时间内墙上都变成O’Keeffe主题了。

我们还看了Museum of Fine Arts, so so;Governor’s house, 规模小小,可见是勤政爱民的好官;上到Museum Hill 去看International Folk Arts Museum,后悔应该不看别的先来这里,可是只剩半个小时了。值得一提的是Atomic Grill的Terrain Burger,意外好吃,可能秘诀是要求加蘑菇,虽然这间店有点黑,加个蘑菇加个Cheese都要另加5毛,连chips and salsa都要钱。但我吃到晚上都没再饿,物有所值。

是圣诞夜,著名的Canyon Road上每一家画廊都张灯结彩地开着,街道被一个个排起来的牛皮纸袋点缀,里面灌沙子和点蜡烛,叫做”Illuminant”,要用家里最陈旧的牛皮纸来做,是西班牙传统中用来乞福的。我们在Canyon Rd上来回走动,核心活动似乎是寻找厕所和相互找来找去。旅游指南说:过Canyon Rd要小心你的信用卡。这对我们并不适用,因为这里的每一件作品都可以至少刷暴我的信用卡,也就用不着担心了。从窗户外拍在人群中安静的画,透过白桦树的干子拍遥远的月亮,有一点寂寞。

我们在La Fonda 吃华而不实的晚餐,喝酒。今天没人醉。

大家都因为寒冷和开车有点累,只有我这个无事人,继续保持高昂的兴致要去看午夜Cathedral at St. Francisco 的圣诞弥撒,也只是心血来潮,白天被夕阳斜光中大教堂的雄伟湛美震慑,觉得不应错过这个著名庆典。或许会专门再来写一篇吧。

Day7: Santa Fe -> Native Indian villages -> Albuquerque -> Los Angeles

本来今天的行程是要开更上北,参观著名的Tao’s居留地。对我来说,这个名字有点寻根的意味。因为天气不好,怕形成紧张赶不上晚上的飞机,改成去看附近印地安居民的Native Dance,庆祝圣诞节的专门活动,因为他们大多也被殖民者同化,是天主教徒。

我们去看了两个村的舞蹈,如果我没有记错,第一个地方叫Cochiti,第二个是Santo Domingo,都是公牛舞,第二个更大,那个村是今天美国最大的印地安原始居民部落。我冒着生命危险,违反他们的禁令,偷拍到几张效果差强人意的照片。下次来写一篇公牛舞的配照片吧。

回去Albuquerque的路上坐了Sandia Peak的缆车,是全世界最长的缆车,把人拉到一万多英尺的山上滑雪的。我们坐了个来回,在山顶High Finance Restaurant吃了漫长的午餐。值得一提的是我在等车时候太饿买的Cheese Cake,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绵密而不腻,不过也可能是太饿了。

回到Los Angeles,满城灯火分外遥远寂寞。旅行圆满结束了。

(本来打算写一个简单的itinerary再来写几个专题的,结果一下写太长,不知道下面的有没有力气写。大家先将就看吧。:) )

Tuesday, December 14, 2004

生日快乐

写下这个标题,就有恍惚要给自己作传的感觉,不由得紧张起来。就如同很久以前我有一段时间创作热情高涨,想要在亲婆生日的时候写一篇很长的关于她的文章贴在BBS上,开了一个颇有文学性的头之后倍感凄惶,写一写就不住流泪,终于连开头也不敢翻出来看。也许我私心里很怕她突然死去,就像小时候经常做的噩梦之一就是她坐着公共汽车走了,而我一直追都追不上,直到上高中学了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之后才不做这样的梦。而我如此紧张在生日之前给自己写什么,或许是私心里很怕自己就这样变老吧,尽管现在看来这个趋势无可逃脱。

从什么时候起理解了个人力量对于很多事情的无能为力,比如时间,永恒,等等,之后,我开始沉迷于那些让人感觉时间停顿的场景。比如从春天到秋天的早晨,如果我要赶8:30或者9点的课,在面色灰败穿过Beckman Institute Yard那个有流水多边形院子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那位中年微胖的墨西哥清洁工阿姨坐在一个桃树下的桌子边慢慢吃早饭。她从蓝色格子布的餐包中拿出三明治吃,或许是鲔鱼的吧,来历不明的咖啡,一下一下地啜饮。她通常穿灰色的卡其布工作服,微微蓬起来的棕色卷发,中长。春天的时候桃花开放,一朵朵落在她面前没有漆的木桌,她的肩膀,和不甚明亮的头发,居然不需要青春和美貌,也可以这样地让人惊艳。后来有一天我意识到好久没见她,或许是天冷了,或许是我起得晚了;仿佛一地的桃花,怔一怔,就全不见了。这让我微微地有些伤心。然而值得伤心的事情何其多,这样的也只算小事吧。再比如我总是喜欢在下午快要睡着时去化学系的木工间借用spot welding。那里的技工Steve是个清瘦白面而寡言的人,我跟他统共没讲过几句话,却很喜欢他。因为他的木工间收拾得洁净而干燥,没有一点工作车间的灰尘和嘈杂,下午的时候他的收音机总是调到K-Mozart. 有时候他戴着黑框眼镜在干活,有时候和一个叫Bob的胖脸秃顶大嗓门老头喝咖啡聊天,慢慢地,有一搭没一搭。莫扎特舒伯特的声音在锯子打磨机中盘旋,被挤得细细地尖尖地,有奇异的安详。还有一次听到Rachmaninoff 那段无比美妙的Vocalise,在疲乏和缺乏耐心的下午有咖啡一样的品性,流过脊髓的温暖。

然而终究是无法逃脱的吧。12月16日生的馥菱,12月18日生的衡欣和我,这次可以一起过生日了。馨莹自告奋勇,跑前跑后张罗不停。我看她认真看到不忍,就开玩笑说到29岁再来操办不迟,正好应了日剧《三十拉警报》(Overtime)的名头。不过也就是两年以后了。想来人的自我欺骗能力甚强,当年二十刚出头的时候总觉得二十五岁是个大的坎,大家都这么说,女生过了二十五岁,怎样怎样地都是每况愈下啦,明日黄花凄凉无比。后来也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你又能怎样?除了把这个心理界限往后推个五年——Sex and the City 里所谓 “next age box”。 也许明天早晨醒来,我会失声喊道:“你真美呀,请停留一下!”然后让魔鬼把我的灵魂抓去。

是这种想要在这个片刻不停流转的世界抓住一些实在的感觉,让亦舒笔下的喜宝说出:“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不能,就要很多很多的钱。” 曾经我对需要妥协带着种种无奈的感情这样不屑一顾,我喜欢那个女孩说的,“这不是我想要的,大刀阔斧的生活。”然而我们终不能永远大刀阔斧永往无前,里面的回环,如今我竟慢慢理解。